麥?zhǔn)諘r節(jié)的關(guān)中平原上,熱浪翻滾。婦人們將新磨的面粉倒入陶盆,加一瓢井水,揉成硬面團。這面團要揉得極硬,硬到能聽見面筋斷裂的脆響。她們說:“打鍋盔的面,要能砸死狗?!?/p>
爐膛里的麥草燃起青煙,鐵鏊子燒得通紅。面團被搟成海碗口大小的圓餅,厚足三指,重重摔在鏊上?!班汀币宦曧懀溝慊熘瓜泸v起。農(nóng)婦用鐵叉翻動,餅面漸漸烙出虎皮紋,像黃土高原的溝壑般縱橫交錯。
老輩人說,鍋盔是秦代士兵的軍糧。當(dāng)年修筑長城,伙夫?qū)⒚鎴F塞進頭盔,扣在火堆里烤。如今關(guān)中人家仍保留古法:用鐵鏊兩面烙,再立起來烤邊,形成盔甲般的硬殼。掰開時熱氣噴涌,內(nèi)里卻藏著雪白的瓤,如外表粗獷的關(guān)中漢子心里藏著柔軟。
在乾縣,九十歲的王婆仍用祖?zhèn)鞯睦婺緭{面杖做鍋盔。她手腕一抖,面團在空中旋轉(zhuǎn)著落案,發(fā)出“嘭”的悶響。“要的就是這個聲!”老人咧嘴笑,缺了門牙的嘴里透出秦腔的韻味。她烤的鍋盔能放半月不壞,咬下去“咔吧”作響,麥香能在齒間停留整日。
最地道的吃法是就著油潑辣子。粗瓷碗里紅艷艷的辣面,澆上滾燙的菜籽油,“滋啦”聲中香氣暴起。撕塊鍋盔蘸下去,辣油滲進蜂窩狀的瓤里,硬餅頓時活了。若再配碗羊肉湯,便是關(guān)中老漢最愛的“鐵圈虎背菊花心”——鍋盔烙出的焦圈如鐵,虎皮紋是背,撕開的斷面如菊瓣綻放。
而今機器做的薄餅充斥市面,但老陜們知道,真正的鍋盔要有“三厚”:厚實、厚道、厚味。就像這片黃土地,表面粗糲,內(nèi)里卻藏著千年積淀的溫?zé)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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