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師的笤帚疙瘩,是用高粱稈扎成的掃地笤帚,興許是用的時間太長,笤帚穗所剩無幾,只留下個一尺來長的疙瘩。付老師不光上課帶著他,有時下課后在院里,或是操場上,他也會將笤帚疙瘩夾在腋下,即便是和別的老師在一起拉家常,聊到興起,他便會揮舞著笤帚疙瘩,宛如一個樂隊的指揮家一樣有板有眼。
聽說付老師原先是教語文的,后來年紀大了,學校照顧他,就讓他改教歷史,畢竟初中的歷史課屬于副課,學得好與不好都不會影響到每一個人考高中,教起來也輕松一些,不論是遇到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學生,歷史老師只需要講了就行,畢竟,一周只有一節(jié)歷史課,就連那歷史課本,都不及語文課本的一半厚。
從踏入課堂的第一天起,大家對這名個頭不高,頭發(fā)花白,衣著邋遢的小老頭似乎并不害怕,他的腳上,穿著一雙被洗得有些發(fā)白的布鞋,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一低頭時,眼鏡便會滑落到鼻尖,大伙一直不清楚,他到底是透過鏡片看人,還是那副眼鏡本身就是個擺設。面對課堂上無法掩飾的嘰嘰喳喳聲,付老師并不是很在意,他一腳踏上講臺,將腋下的教本和笤帚疙瘩放在講桌之上,順手拿起一個粉筆頭,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大小和卓叛亂”幾個字后便順手拿起笤帚疙瘩,指著黑板上的幾個字又念了一遍后,便背著雙手,捏著笤帚疙瘩在教室里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講,并不標準的普通話中夾雜著一兩句方言,偶爾蹦出一兩個笑話,惹的笑點低的同學忍不住發(fā)出笑聲來。
教室的最后排的幾名同學似乎對這堂課并未有太大的興趣,有的將課本豎起來呼呼大睡,有的則干脆連課本都沒擺上書桌就直接進入了夢鄉(xiāng),其中一名男同學,悄悄拽著前排女生的長辮子,一點一點將其拆開。他們并沒有發(fā)覺付老師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那把禿嚕了的笤帚疙瘩瞬間便在課桌上敲得啪啪響,那名正在玩女同學鞭子的男同學措手不及,前排的女生站起來大聲地責備。付老師見狀,只好停止講課,高高舉起手中的笤帚疙瘩,似乎要狠狠揍那名男同學的樣子,但最后還是重重敲落在課桌上,直到那名男同學道歉,女同學狠狠剜了他幾眼,課堂才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四十分鐘不知不覺就過去,臨下課時,付老師將教本直接送給了一名丟失了歷史課本的學生,夾著他不離手的笤帚疙瘩出了教室的門。后來大伙才知道,付老師教歷史課,從來是不用看教本的,那本原本就不厚的書,可能早就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初中三年,付老師從古代史講到現(xiàn)代史,從東方史講到西方史,每堂課講什么,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字不差,每次上課,除了黑板上寫的標題之外,從未見過他寫過任何和上課有關的東西。有些同學并不服氣,覺得付老師是在裝清高,上課之前指定在家里將要教的內容都先學一遍。為了驗證,大家選了兩名同學,下課后主動到付老師所住的教師宿舍,主動要求幫他劈柴,付老師也沒在意,吃完飯就前往校園里散步,兩名同學趁機進入付老師的宿舍,可眼前除了一張整潔干凈的床,一張已經(jīng)掉漆的桌子和一把椅子之外,只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之外,甚至連一本書都看不到。大家這才相信,付老師所教的歷史課,早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三年初中很快就過去,大家或是去縣里的高中學習,或是因為各種原因終止了上學,就在離開校園的最后一天的班級會上,所有的代課老師全部都在,唯獨差了付老師,可大伙又不敢多問,直到散會,班主任才告訴大家,付老師已經(jīng)于前幾日退休回村里去了,大家以后想念了,可以去他村里找他,畢竟都在一個鎮(zhèn)上,離得并不遠。
高一的暑假,幾名同學相約去看付老師,進村后問來問去,最終得知付老師和老伴的具體住處。那是一座看來經(jīng)歷過歲月風霜的老宅子,青色的磚瓦房掩映在一棵巨大的槐樹樹蔭中,高高的大門上刻有耕讀傳家四個蒼勁大字,敞開的大門可以瞥見院內一方蔥蔥郁郁的菜地,對面的屋門同樣也敞開,一把褐色的笤帚疙瘩靜靜地躺在窗臺上,沐浴著八月里高原上最熱烈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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