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舊時,在鄉(xiāng)下農(nóng)村,每有紅白喜事,到了晚上,總是少不了一場皮影戲、這是一種被老百姓稱之為“影子戲”或者“燈影戲”的民間藝術,也是銘刻在一代人心中難以忘卻的回憶。
在周至縣城南6公里的上孟村,至今還保留著一個皮影戲班子,雖然有時候演出觀眾少得可憐,可戲班子卻一直沒有停止過,他們都是種地的農(nóng)民,過著半農(nóng)半藝的生活,演皮影戲是做了大半輩子的事情。而且這些老藝人們大多都年過半百,對皮影戲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懷,只有那一聲鑼響,幾曲絲竹,才能夠真正從中體會到生活的快樂。
葛戰(zhàn)峰是周至皮影雕刻的大師,而且對于周至皮影的歷史淵源也很熟知。他家二樓一間極其簡陋的房間里,就是他制作皮影的作坊,不管是酷暑三伏,還是嚴寒隆冬,農(nóng)閑時期,葛戰(zhàn)峰就是在這間屋子里創(chuàng)造出來不計其數(shù)的藝術真品。今天他早早起來在作坊靠窗戶的地方在木桌上簡單撐起來一張白幕。白幕后面,幾個制作好的皮影靜靜靠在一旁,等待著藝人們給賦予生命。
制作皮影是一道費時費力的技藝,一副皮影大大小小需要二十余道工序,從選材到雕刻上色要求嚴格苛刻,不能有一絲疏忽,不然就前功盡棄。周至的皮影制作,材料只選用牛皮,而且必須是秦川牛的牛皮,這種牛腿長肚圓,遍身黃毛,好運動,牛皮也與其他地方的牛皮不同,泡制牛皮有兩種方法,稱之為凈皮和灰皮,凈皮要進行四遍,首先要將外面帶毛的粗皮剝離,不能有一道多余的刀痕,用薄刀刮去多余的脂肪后再用凈水浸泡兩天兩夜,然后晾干,才可用來制作皮影。而灰皮是將牛皮的雜質(zhì)去除掉以后,在浸泡的過程中,加入石灰、火堿、硫酸銨等,這樣制作出來的牛皮較為柔軟和透明,但使用壽命短,為了堅持更好的原生態(tài)皮影制作,葛戰(zhàn)峰還是繼續(xù)用凈皮的方式處理牛皮。
制作皮影的必須身兼多種技藝,才算是一個合格的皮影制作藝人,泡制牛皮算是粗活的話,那描繪則就是個要求極其嚴格的細活了。葛戰(zhàn)峰拿過來厚厚的幾冊字線描圖冊,圖冊里不僅僅有趙云、張飛、老子等歷史人物,還有牛馬等動物,繪制相當精致,小到一絲頭發(fā)一道皺紋,都活靈活現(xiàn)。葛戰(zhàn)峰自幼就跟隨父親學習皮影制作,沒有接受過任何美術傳授,自己所畫的全是自己幾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總結(jié)出來的寶貴經(jīng)驗。
葛戰(zhàn)峰將一塊裁剪好薄而透明的牛皮拓在圖像上,開始過稿,過稿皮影不用筆,而是用一把鋼針進行,用針要力道均勻深厚,將全身之力氣都集中在右手上,類似于篆刻,看似輕松,其實異常耗力運針中間不能有停頓,尤其是在刻繪時候的拐彎、拐角等,一旦停頓下來就會有一個細小的痕跡,此時雖然很難發(fā)現(xiàn),但是上色后難免會有瑕疵,每一條線都必須一氣呵成,左手壓緊牛皮,隨著鋼針無聲的滑過,一道線就會逐漸呈現(xiàn)出來,刻繪過程中,力道要穩(wěn),走刀要平,不然刻繪出來的線粗細不一,也會影響皮影的成品,葛戰(zhàn)峰已經(jīng)制作了三十余年的皮影,可繪制完一副皮影,依舊大汗淋漓。
要想讓皮影活起來,還有一道很重要的程序就是上色,行話叫做覆彩。首先選用備好的色塊放置到一個小酒杯里,再用自己熬制的透明皮膠置于其中,然后放在一盞酒精燈上慢慢加熱。隨著溫度的升高,膠水和顏色融合在一起變成稀粥樣時,再用筆蘸上顏料進行敷彩,有時候需要調(diào)配顏色,則需要同時融化幾種顏色,然后再調(diào)制成所需要的顏色。敷彩不但要求準還要求快,不然富含膠質(zhì)的顏料一旦冷卻就會變得黏稠,無法進行敷彩。
敷彩好的皮影就進入下一步最關鍵的步驟,即發(fā)汗熨平,過去的老藝人們因為條件落后,只能用其他辦法來制作,在父親葛忠信所住的房內(nèi)是北方常見的熱炕,也是過去老藝人們常來給皮影發(fā)汗的地方,將敷彩好的皮影用吸水性良好的木板夾住,然后放在炕頭的席下,是藝人們常用的辦法之一,不過熱炕因為各種因素,溫度很難掌握,所以在舊時,很多皮影就在這關鍵的一步而失敗。除了用熱炕,還有用土坯的,就是用過去農(nóng)村常用的土坯搭成一個人字形,下面生火,給土坯加熱到一定程度,然后將皮影置于之上,為其發(fā)汗,這種辦法一般用于制作較多皮影,比熱炕好控制一些。總之,給皮影發(fā)汗熨平是制作皮影最關鍵的一步,不論用什么辦法,只要能夠憑借經(jīng)驗控制好溫度,才能夠很好地完成這一步,熨平發(fā)汗后的皮影,再經(jīng)過掇結(jié),就算完成了。
因皮影是組合起來,因此有時一個身體部分可以裝上不同的頭部,只要組合合理,都可以用于各種演出。葛戰(zhàn)峰制作好一副老子的頭像,從另一個木匣子里拿出來一副皮影的身軀,裝上老子的頭像,然后再給頭像下方粘上用白馬尾做的胡子,一個活靈活現(xiàn)的皮影算完工了。但是要用于表演,還需要裝上表演所用的簽子。簽子就是用來控制皮影的,要靠表演藝人們熟練地操控簽子而完成的。簽子一般選用筷子粗細的竹子,晾干截成一尺左右長度,將兩頭打磨光滑整潔即可,連接皮影的部分鉆一個小眼,再用細鐵絲做成的鐵環(huán)和皮影巧妙的組合在一起便完成。表演的時候,藝人們熟練地操控簽子,皮影就會根據(jù)劇情的需要而呈現(xiàn)出各種姿態(tài),表演完畢后,三根簽子一支撐,皮影就會穩(wěn)穩(wěn)固定在旁邊。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恰逢村里有戶人家要特意演出一場皮影助興,上孟村的皮影戲班子卻早都搭好了臺子,隨著周邊的燈都熄滅,一聲鑼響,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豬八戒扛著釘子耙,搖搖晃晃地出現(xiàn)在白幕上,一會扭頭,一會坐下來歇息,隨著故事的發(fā)展,終于背上了媳婦,伴隨著歡快的嗩吶聲在白幕上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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