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時針剛劃過八點,我們便向著礦井進(jìn)發(fā)了。路旁的楊樹葉子被風(fēng)翻動著,露出銀白的背面,一閃一閃的。車到一號礦井時,那巨大的井架在初升的太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是個沉默的巨人。
更衣室里的空氣,是凝滯的。一股混雜著汗堿、煤塵與皮革的、屬于勞動的氣味,沉沉地?fù)涿娑鴣?,不容分說地將你包裹。我們的橘紅色救護(hù)服整齊地掛在鐵架上,像一排收斂了光芒的火焰。脫下輕便的常服,換上這身厚重且浸透著往日緊張氣息的裝備,一種無形的重量便壓上了肩頭。那不僅僅是衣服的重量,更是一種責(zé)任的重量。最后扣上那頂有著明亮礦燈的安全帽,我們便不再是尋常的自己,而是這條深邃地脈的守護(hù)者了。
礦車開下去的一瞬,心臟仿佛也微微一提。光線迅速地、無可挽回地從車窗里抽離,終于完全消失了。世界在剎那間收窄,只剩下耳邊呼嘯的風(fēng)。一種沉入歷史深處的感覺,油然而生。不知多久后,腳底一震,我們便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里是燈的天下。我們頭上的燈,巷道里稀疏的燈,交織成一片光與影的迷宮。主巷道是寬闊的,混凝土砌碇得齊整,像城市里的地下隧道。但風(fēng)是異樣的,帶著地底獨有的、混合了煤巖與潮濕的涼意,永不停歇地從耳邊流過。越往里走,氣息便越發(fā)粗糲起來。機(jī)器的轟鳴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低沉而固執(zhí),仿佛是這大地沉睡時的鼾聲。
在一個采掘工作面,我們的檢查,是仔細(xì)的,也是沉默的。我們用儀器測量著瓦斯?jié)舛龋檬种盖么蝽敯灞媛犅曧?,用腳步丈量著巷道的每一寸堅實。在這里,任何一絲數(shù)據(jù)的異常,任何一點細(xì)微的隱患,都可能關(guān)聯(lián)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我們的目光,因此不敢有片刻的松弛。
時間,在這沒有日升月落的地方,仿佛也失去了流逝的痕跡,只能憑感覺去估摸。當(dāng)時近正午,我們終于踏上歸程。那被黑暗吞噬的光線,又一絲一絲地重新回到我們眼前,起初是微弱的,繼而越來越亮,直到猛地一下,一片完整的、燦爛的、幾乎令人暈眩的天空,豁然展開在面前。我們都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空氣里,有陽光的味道,有青草的味道,那是生命本身的味道。
當(dāng)我終于脫下那身厚重的救護(hù)服,將它重新掛回鐵架時,身體感到一陣松弛的疲憊。窗外,依舊是明晃晃的正午。遠(yuǎn)處的井架依然矗立,礦車仍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將一撥人送入地心,又將另一撥人接回地面。這日復(fù)一日的深入與歸來,這光明與黑暗之間的穿行,仿佛一場靜默的典禮。而我們,不過是這莊嚴(yán)典禮中,幾個小小的、移動的標(biāo)點罷了。
回到裝備室,我們開始默默地整理。呼吸器、檢測儀、急救包……一件件被小心地擦拭、檢查、歸位。水珠順著我們的發(fā)梢滴落,在地面上洇開深色的印記。動作是熟練的,近乎儀式般的莊重。這些沉默的伙伴,今日無恙,而我們祈愿它們永遠(yuǎn)只是沉默的伙伴。(李旭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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