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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空瓦藍瓦藍的。房子墻壁上綠茵茵的麥苗像一副水墨丹青畫，零時修的牛毛氈房子，墻還沒有干透，麥子就勢冒出頭。公房隔壁有一片莊稼地，成熟的向日葵黃亮亮的，我們伸手掰一坨，坐在地頭大吃，心里感嘆這真是一個好地方，至少逃離大人的管束，豆子鼓囔囔的仿佛要掙脫那一層白色的外衣。我和同事端上吃飯的碗，蹲在地頭摘紅色的豆子，豆子在陽光下泛著光，我們把豆煮熟，坐在公房前分享，年少無知的我們，就那樣揮霍著時光?，F(xiàn)在想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居住的宿舍離村莊一河之隔，小河旁邊有一個魚塘，夜深人靜的時候，青蛙叫聲傳入耳朵，它們好像馬蜂窩讓人捅了一竿子似的，從天黑叫到天明，那種肆無忌憚的叫。天冷的日子，金色的蘆葦屹立在河中央，我們拉一根長長的棍，搭在蘆葦頭，順勢一拉，蘆葦就到了手，拍打拍打，蘆葦絮就飛散開來像紛飛的柳絮，極是有趣。

那時候，村子里有一個小診所，醫(yī)生是個年輕人，感覺那醫(yī)生兒科、婦科都能看，我暗地里喊他“獸醫(yī)”。曾親眼看到他給小孩扎針，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腦袋上的青筋鼓的老高，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村子里的人家都種花，大片的雞冠花，紅色的水絨花開的絢麗，我和同事路過掐一朵捻在手里，把它們一片片撕開，沾點唾沫，然后給鼻子上沾一片，兩邊臉上各沾一片，夕陽下，我們穿梭在村子里，仿佛又回到兒時，小時候也這樣玩，然后學雞叫。瓜秧爬在院落的木籬笆上，南瓜就隱藏在葉片下，我伸手摸摸又縮了回來，觸摸得瞬間心是歡喜的。村子里應有盡有，有人養(yǎng)豬，也有狗，臘月一到只要聽到豬扯著嗓子嚎叫，那就是有人要殺年豬了，下班的人們陸續(xù)走進村子，然后提一掉肉回來，殺豬的是一個沒有頭發(fā)的老頭，總是瞇著眼笑，干癟的嘴里沒有牙，仿佛那嘴就是一個無底洞。

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奔波在這一條回家的路上，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村子里的房屋倒塌，遠遠望去殘墻斷瓦，錯落有致的村莊不在，聽說人們都搬離了村子，移民到新農(nóng)村，村子一下了無生機，也沒有炊煙升起。村口唯一的小賣店關(guān)門大吉，90年代那里是一個熱鬧的地方，店不大，但是貨物齊全，每次回家經(jīng)過，我都要買糖，撕開包裝紙把糖塞進嘴，店主是個矮胖的四川女人，倆顆大黃牙很是吸引人，聽說早已去世。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記憶深埋心底。

村莊終究被人遺忘了。遠遠望去，空蕩蕩無所依靠，村子還是那個村子，只是她的身影開始變得滄桑落寞起來，高大的門框不再有，我沿著村子的老路往前走，一堆新拉來的石頭擋住了路，破敗的房子依然在這片寂靜的村莊上孤單地守著日出與黃昏，而這最后的堅守在多久以后，會一樣被荒草埋沒，成為風中瑟瑟而響的悲涼？村莊再無煙火，這里的一切都將過去，偶爾起起飛飛的鴉聲是殘骸上的一點印痕，曾經(jīng)喧鬧的村莊，從此再無人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