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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重陽，歷經兩千多年的演變，因隱喻著“久久”“長壽”等豐富內涵而被定為“老人節(jié)”。我印象最深刻的老人，便是已去世七年的爺爺了。

爺爺身材高大，只是背沒有那么直。他性格倔強，脾氣火暴，卻因為我是男孩而對我偏愛有加。他酷愛秦腔，成日里帶著戲匣子，卻從沒聽他唱過一句。他還有一身好手藝：會編竹活，家里大大小小的籮筐背簍都是他一手編織的；會織草鞋，村里很多老人孩子的腳上都穿著他織的草鞋；會糊燈籠，每到過年我們都打著爺爺糊的燈籠屋前屋后跑。

我父親三歲時，奶奶便患病辭世。在那艱苦的歲月里，爺爺一個人把我三個姑姑和我父親拉扯大。

爺爺上過兩年學，但多年與鐮刀鋤頭為伴，所識的幾個字早已化為田里的苗兒，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寫。不過，這些絲毫不影響爺爺將老一輩做人做事的大道理講得繪聲繪色，深入人心。

爺爺是個粗人，又要照看孩子又要種地，勉強做些粗茶淡飯。他切土豆從來都是一刀兩半，包出的餃子一碗連十個也盛不下，蒸出來的核桃芝麻糖包又甜又咸。但他干慣了農活的粗壯的雙手，搟出來的面條卻又長又筋道，配上一碗酸爽的酸菜湯，吃得我們兄妹幾個鼻涕橫流，那叫一個爽。

和所有農村的老頭兒一樣，爺爺抽旱煙，田壟地畔間總能看到那個或蹲或站的孤獨背影和緩緩上升的縷縷青煙。爺爺喝自己釀的玉米酒，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舀一兩酒，細細品味。爺爺愛睡炕，每到冬天傍晚，早早便把炕燒熱，還不忘把我們潮濕的布鞋放進炕洞里烘干。爺爺懂偏方，我身上的風疹便因一碗芫荽湯而痊愈，只是，從那時起我再也不吃芫荽了。

有爺爺陪伴的童年，可能是最幸福的時光了。那年，我到了縣城父母身邊，與爺爺在一起的日子便漸成回憶。

學習任務的日漸繁重讓我?guī)缀跬鼌s了鄉(xiāng)下的老屋，直到考上大學臨走前探望，我才發(fā)現(xiàn)爺爺竟然老了，他的背駝得更加厲害了，頭發(fā)愈發(fā)白了。

爺爺一輩子身強力壯，沒得過什么大病，卻在年近古稀時患了癌癥。被送到醫(yī)院檢查時，爺爺?shù)氖车酪呀浖毜弥挥幸桓曜哟至?。手術后，爺爺日漸消瘦下去。在縣城療養(yǎng)的那段日子，爺爺終日面對著陽臺發(fā)呆。他什么苦都吃過，什么罪都遭過，卻在城里一天也待不慣。沒有了大山，爺爺像是失去了依靠。

他難以忍受縣城的喧鬧，越來越煩躁，我能看出他很努力地在壓制著自己。后來，他趁我們不注意偷跑回了村子。爺爺閑不住，強撐著身體，扛起鋤頭下地干活。盡管家里大部分土地已退耕還林，糧食也很充足，但他就這樣一點一點消耗著自己的生命，似乎這樣可以幫他擺脫終日糾纏著他的病痛。

最終，爺爺?shù)乖诹思依锏耐量簧?，我卻因為路途遙遠沒有見上他最后一面，這也是我心一輩子的愧疚。

爺爺粗糙地活了一輩子，隱忍艱難拉扯子女。他在時，糧食滿倉，果蔬滿園。他走后，滿院雜草，滿眼寂寥。（作者單位：一號煤礦）